拾·那年江州
京城的唢呐响了。十里红妆喜漫天,鎏金白马飞花绽。
那郎君策马奔腾,跃过十里长街,看到戴着红花的孩子就单手执缰,侧身凌空,将手掌放在孩子的头上一拂,孩子便欣喜地冲进父母的怀抱,仰着头,眼睛亮亮的,为摄政王赐予了他那仁格日勒的福音而欣喜若狂。
瑄煜元年秋,这场错过了许久的盛宴终于兑现。举国沸腾,天下大喜。
吉时已到,唢呐鹊起,一拜天地。
三拜起身,一只雄鹰破窗而入,停在那郎君的肩上。
那是江州来的道喜帖,字还不算公正,却带着文人的风骨。谁能想到,一个曾经连笔都不曾提过的人竟能在短短一年内写出这样一手字。
帖上仅有一句话,却字字透着他的祝福。
“常比翼,白头约。桃花灼,宜室家。——望舒羲和敬上”
红绸铺满了江州的大街小巷,人们笑脸相迎,孩童嬉戏,耄耋捧腹。这便是盛世,便是民心所向。
擎暘的衣角被轻轻拽了拽。
“知州,主子的信到了。”
擎暘转过身,接过孩子手里的纸卷,摸摸孩子毛茸茸的脑袋。“叫哥哥,叫什么知州?”
这孩子是忻州知州宁天的孩子,也是望舒唯一的徒弟。一年来,这孩子也抽条了。
“羲和哥,你和我来!”宁舒抓着他就跑。
宁舒把一个金属的机械心放在擎暘的手心里。有点儿凉。
“这是什么?”
“望舒哥哥说,如果哪天他不在了,要我把这个给你。一定要在你最难过的时候给。”
“小舒,我没有难过。”
“撒谎!擎暘哥哥,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的哦!”宁舒说完就跑了。
臭小子,跑得还挺快。
擎暘怀里抱着机械心,不知所措。
那年的江州,擎暘用手支着头,百无聊赖地看他组装各种军械,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。
“你说机械做的心会做梦吗?”他问。
安望舒停下了手上的活。“会的。或许会梦到蝴蝶。”他深深地着他,仿佛又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。
望舒没有告诉他这颗机械心怎么打开,但是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完成了一连串的动作,“咔嚓”一声,机械心开了。
江州的唢呐也响了。
唢呐一响,不是大喜,就是大悲。有人哭着笑,有人笑着哭。
一只金属蝴蝶从那机械心里飞出,落在了擎暘的肩旁,轻轻扇着翅膀,无限温柔。
只是唢呐一吹,就吹散了悲欢离合,看惯了大喜大悲。终是没有见到他红妆十里,凤冠霞帔。
但擎暘知道,他的望舒,是这江州最俊俏的少年郎。少年朗然,望之若月,凝眸似星,波作秋水,笑自倾城。
他平静,像是对一切都无知无觉,仿佛天性凉薄淡漠,却只是善于隐藏。
他知足,因为一点小小的温暖就铭记在心,记一辈子,一辈子记。
他走至院中枇杷树下,挖出一坛新酒。埋下的日子太短,酒还没浓。
枇杷树是当年白衣公子亲手栽下。他们一起栽下一棵枇杷树,汪下一池清平荷。
那人当年对着还叫宁越的小公子轻轻地念着:
微雨过,小荷翻。
榴花开欲然。
玉盆纤手弄清泉。
琼珠碎却圆。
擎暘低头看向那蝴蝶,念着小诗。
他念着,念着笑,念着又哭了。
庭有枇杷树,吾爱驭月乘风之年所手植也,今已亭亭如盖矣。
“哭什么,多没出息呀!”那清朗如玉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。
才不是!只是……只是有点想你了。
不,是很想。
不过,你不要着急。
望舒,山茶花开了,你慢慢来。
参考资料:苏轼《阮郎归·初夏》、归有光《项脊轩志》、歌曲《念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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